紅黃之爭的歷史成因

紅黃之爭的歷史成因

圖文/趙中麒

2010年2月26日，泰國最高法院宣判塔信貪污，並濫用職權以圖利自家財團。判決指出，其六成，約十六億美元的財產，將被沒入。判決宣告後，支持塔信的民眾群情激憤，而在3月12日與其他反政府團體盤據曼谷重要觀光地點以抗議政府。自從泰國軍方於2006年發動政變，宣稱推翻塔信政府後，泰國政局便持續陷入對抗。擁護塔信（Thaksin Shinawatra）的紅杉軍與反對塔信的黃杉軍，輪流走上街頭示威。此次示威，已進行一個半月，不但沒有舒緩，4月10日與22日，更分別於民主紀念碑（Democracy Monument）及Silom爆發軍方與示威群眾之間的流血衝突，以及Silom地鐵站的攻擊行動。兩次流血事件，總共造成近30名市民與士兵的死亡，受傷超過百人。

（紅衫軍最初強調和平示威）

政變已經結束近四年，為何泰國政局仍如此不穩？仍連年陷入紅黃兩軍的對抗？在本月報告中，我將對此現象的歷史背景做一簡單介紹。

前總理塔信與林明達（Sondhi Limthongkul）可謂泰國兩大華人財閥。前者經營領域橫跨行動電話、衛星、電子傳播媒體以及泰國的亞洲航空公司，後者則擁有泰國大報「經理報」（Phujtakam Daily）。林明達原為塔信的支持者，但其突然於2005年12月9日，指控塔信爲索取35億泰銖的回扣而強迫軍方購買服役年限將至的俄羅斯戰鬥機，甚至號召群眾反對塔信政權。2006年1月，塔信以19億美元的金額，將其擁有的新集團（Shin Corporation）之Advanced Info Service (AIS) 49.6%的股份售予新加坡官股企業淡馬錫控股公司（Temasek Holdings）。然而，出售股份所得，卻沒有繳稅，而引發林明達與其他政敵的不滿，他們自稱人民民主聯盟（People’s Alliance for Democracy, PAD），稱塔信為為「不走民主正軌的大流氓」，號召群眾上街，要求塔信下台。由於其成員均在抗議活動中著黃色衣服，因而外界習慣以黃衫軍稱之。

示威持續一個月，2月24日，塔信賭上政治前途，解散下議院，提前三年舉行大選。4月2日的大選結果，塔信領導的泰愛泰黨（Thai Rak Thai, TRT）取得57%的票數，成為國會最大黨。塔信再次組閣。泰國是內閣制國家，由取得半數席次的政黨組成內閣。爭議的是，自塔信解散國會開始，PAD便揚言抵制大選，因為，他們相信，以塔信的財力，有能力透過買票再次登上總理寶座。事實是，TRT的選票的確集中在北部與東北部較為貧窮的農村省份，曼谷與南部較為富裕的省份，則有許多人響應PAD的呼籲，投下棄權票。2006年4月4日，在與泰國國王普美蓬見面後，塔信宣布辭去總理，並由副首相奇猜擔任看守內閣的總理直至新總理選出為止。然而，抗爭並未結束，因為擔任看守內閣總理的奇猜，也是塔信的親信，那意味塔信將能繼續伸手干預政事。2006年9月19日，泰國陸軍總司令發動政變，宣稱推翻當時正在美國紐約出席聯合國大會的塔信。塔信雖於2008年2月返泰，替自己背負的貪污罪狀辯護，但卻在該年8月於北京參加奧運開幕典禮後，前往英國尋求政治庇護，自此流亡海外。

（支持塔信人士高舉塔信肖像與泰國國旗）

政變後，軍方廢除1997年的民主憲法、解散國會、宣布戒嚴、禁止集會結社等政治活動，以及對媒體進行審查等。在軍方指派下，軍方與反塔信人士組成一個特別委員會（Privy Council）。他們成立Legislative Assembly取代國會，並著手草擬新憲法。此新憲法於2007年，經由全民複決而正式成為泰國的新憲法。委員會認為，一旦憲法經由公民複決通過，接下來所組成的政府，便理所當然取得正當性。特別委員會另外決定於2007年12月舉行國會大選。在此同時，軍方指派的法庭，則審查TRT的選舉活動，判定TRT違反選舉法，其111位核心人員被禁止參與選舉等政治活動五年。雖然被禁止參與選舉等政治活動，但此111位核心人員仍將TRT改組成人民權力黨（People’s Power Party, PPP）。

當TRT被軍方解散後，反對軍事政變的知識份子、社運人士以及支持塔信的人士，組成反獨裁聯盟（National United Front of Democracy Against Dictatorship, UDD）。UDD自成立後，便不斷透過抗議活動以反對軍方插手政治與制定新憲法。由於UDD成員與支持者均在抗議活動中穿著紅色衣服，因而外界慣以紅衫軍稱呼。PPP於2007的大選中贏得多數席位。至此，UDD停止抗議活動。PPP雖贏得多數席位，但卻沒有超過半數，因而無法單獨籌組內閣。所幸，由於原本反對塔信的小黨同意共同籌組聯合政府，PPP乃能領導新的聯合政府，並由PPP黨魁薩馬克（Samak Sundaravej）擔任總理。

塔信人馬於1月29日再次成功入主政府後，便計畫修改軍方所制定的憲法，因為那代表軍人專政的結果。但PAD反對PPP修改憲法的行動。PAD認為，PPP的行動，是為了替塔信重回泰國鋪路，因為，在2007年底的大選期間，薩馬克曾自稱為塔信的代理人，而PPP其實是TRT的翻版。為了迫使薩馬克下台，也避免塔信重掌政權，PAD再次發動抗議。8月26日與29日，PAD與其支持者，分別佔領國會大廈以及干擾火車通行。PAD持續不停的抗議行動，終於惹惱了UDD。紅衫軍與黃衫軍於9月2日首次爆發激烈衝突，造成一死與43名輕重傷。此衝突迫使泰國政府宣布曼谷進入緊急狀態。9月9日，薩馬克因為憲法法庭判定其違反選舉法而失去黨主席與總理之職。薩馬克下台後，由PPP副主席宋猜（Somchai Wongsawat）接任總理。宋猜是塔信的妹婿。這項任命，激化了PAD的抗議，也同時引發了UDD的相對抗爭。紅黃兩軍的持續對抗，終於導致了雙方在機場的流血衝突，並造成數以萬計的遊客滯留機場。

2008年12月2日，泰國憲法法庭（Constitutional Court of Thailand）宣布解散PPP及其聯合政府中的另兩個小黨，並宣布此三黨的核心人物五年內不得參與選舉。憲法法庭的裁決，等於宣告解散PPP聯合政府。PPP聯合政府解散後，據信，軍方要求其餘未被宣判禁止參與選舉活動的聯合政府成員加入當時的第二大黨，民主黨（Democratic Party），並支持阿批實（Abhisit Vejjajiva）接任總理。經過數天協商，新政府成立，阿批實順利接任總理。對UDD來說，阿批實是另一個靠著軍方支持上台的總理，此政權完全沒有合法的民主基礎。因此，他們要求重新舉行大選，重組政府。UDD指出，目前的政府是一批皇室權貴、資本家與上流社會等人士所共同組織的政府。

（紅衫軍以削尖的竹子和舊輪胎製作路障，以抵抗政府的鎮壓）

為了迫使政府改組，UDD於2009年發動數次激烈抗爭，包括2009年4月在芭達雅的抗議。該次抗議，造成第四屆東亞峰會（Fourth East Asia Summit）因安全問題取消，阿批實並於11日宣布芭達雅地區與Chonbrui省進入緊急狀態。就在阿批實下令逮捕抗議者的隔天，位於曼谷的最高法院與內政府也分別被紅衫軍包圍。他們開始「搜捕」總理與內政部的官員。當總理於當晚下令軍隊進入曼谷部署，以保衛首都時，情勢陷入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軍方開始驅散示威者，示威者則燃燒汽車與輪胎以阻止軍方的驅散行動。數位曼谷市民在衝突中受傷。為了避免情勢加劇，UDD領導人終於在2009年4月14日宣布停止抗爭。

雖然抗爭停止，但UDD並未就此認為阿批實政府具有民意基礎與正當性。因而，當法院宣布沒收塔信財產時，等於給UDD一個動員群眾的合理藉口。順著法院的判決，UDD乃再次動員群動，聚於曼谷，冀望以群眾力量迫使政府改組。遺憾的是，經過一半月的抗爭，其目的不僅沒有達成，反而造成曼谷主要商業區的蕭條，也造成曼谷人的憤怒。而這些，都可能給予政府籌碼與正當性來強力驅散紅衫軍。紅衫軍的訴求會否成功，或是因為被政府強力鎮壓而以失敗告終。考驗著阿批實政府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