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真實

圖/文：鄭小塔

上個月在家門口被搶。被搶走了一些衣服和許多MST書籍與資料。這是個重要的經驗，同時也是個提醒，說明我已經習慣了在巴西生活，鬆懈了在異地生活應有的緊戒心。

整件事發生的很快。五月16號在聖保羅參加完活動，晚上搭車從聖保羅回到Curitiba。到Curitiba車站時已經12點半了。跨過一條大馬路，沿著常走的路回家。從車站到我家，快走只要十分鐘，帶著行李慢慢走一般也不超過十五分鐘。出車站，直走再右轉走一陣子就到我家了。

12點42分，我走到我家的巷子口，四下無人。心想著到家要傳簡訊回聖保羅辦公室說我到了。迎面來了一個矮個子的男人，他對我說：「女孩，你有錢嗎？」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這個矮個子男人，轉身跟著我。我回頭看著他，讓他知道我在看他，他跨過馬路到另一邊的人行道遠遠尾隨著我。我開始注意四周尋找其他行人。右前方，有亮光，是打火機的火光，一直打著、打著。是個一個女人坐在離我家只有三個個店面的一家中國餐館門口。黑色直髮蓋住了她半邊的臉。她焦急的的點著打火機。在終於點著的時候燒著一根卷好的管狀物。那是安非他命，她的眼神非常空洞。知道她不會給我需要的協助，只好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承認花了太多注意力在這個路邊吸毒女人身上。再抬頭往前走，來了兩個男人。非常快速的靠近我，對我說：「女孩，你有錢嗎？」。其中一人給我看腰間的刀。把我往牆邊推，我靠著牆，距離我家就只有一扇門的距離。

第一個動作就是把本來拿在手上的鑰匙放進口袋。以避免鑰匙被搶走，或是被推進樓梯間。後方對街的男子跟上，圍住我。他們拉走我手上的提包和我買的食物。他們看著我，跟我要錢和錢包。我說：「錢都在那個手提包裡。」一個男子蹲下翻手提包的外袋。另一個男子拉我背包，原本在後方的矮個男子拉我手要手錶。我說：「不要，錢都在那個包裡。」。其實當時很擔心他們馬上就會發現手提袋裡只有髒衣服和書。在想要用什麼方法脫身。不確定還有沒有空間留下我的背包和裡面的筆電、錢包、數位相機等貴重物品。

有路人經過，沒有停下來幫忙，但足夠我看到他們往我們這裡看，讓我看到其中一個路人的眼神。於是大聲了一點的再次說：「我不要。」，同時把手從矮個男子那抽回。三個男子決定離去。整個被搶過程不到一分鐘。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非常擔心他們回頭。

我家位於城中心，老舊的城中心。位於兩個通勤車站之間。近年，有錢階級紛紛往成外圍移動，每幾年搬家一次，城市的上層階級區、中產階級區的界線會在地皮的炒動下漸漸往郊區移動。舊城中心和瓜達盧佩通勤車站(Terminal Guardalupe) 是這個城市不整潔的角落。

車站旁有三、四條街，流動攤位賣著從巴拉圭批來的各種便宜物品，插頭、延長線、燈泡、皮夾、背包、帽子、襪子、圍巾、皮帶。很多便宜衣服標籤上的模特兒都親切熟悉對我微笑，她們都來自中國廣州。

這條街上面住了很多流浪漢、吸毒者、性工作者。

會住在Curitiba最亂最老舊的城中心，是我的選擇。在午夜走路回家，也是我的選擇。我得為我選擇付出代價，承擔後果。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後果可以更糟糕。也慶幸這次的後果還承擔的起。

如果不住在這區，Curitiba其實是國際有名的美麗城市。規劃良好的城市公園，歐風的建築和美麗的街道，專為行人設計的步行區，模樣新穎的交通系統，數十家購物中心和許多免費的無線網路。這一切都讓人們可以輕易的忽略生活的辛苦。Curitiba聞名的水管公車站，加快了把衛星城市廉價勞工運送進城的速度，也隔絕看見貧窮和勞動階級的機會。

今年四月初，MST巴拉那州辦公室和國家殖民土地改革局(Instituto Nacional de Colonização e Reforma Agrária，簡稱INCRA)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協商，要求把州內現有的開拓區（Acampamento）土地合法化。但在這次會議前，MST巴拉那州動員各地農民進城，連續一週在Curitiba城中遊行。並聯合其他社會運動團體，每天佔據不同的廣場、政府單位和國家殖民土地改革局（INCRA)大門。為了就是讓城裡居民清楚的看到他們的存在，同時對政府施壓。紅色旗幟、咖啡色肌膚的農民以及他們乾糙的手掌和簡樸的服裝，都不是城裡習慣看到的景色。

被搶的損失和經驗到的害怕，當然不是我所希望。但是，相信若遺忘了城市的真實、社會仍有的巨大差異與不公，那會付出更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