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麥家蕾
3月初我向主管提了一個案,內容是替Hunar的婦女們拍攝一部宣傳短片,放在她們的部落格。等一切敲定後,3月中我便出發去Rajasthan的Jaipur。印度已經回暖,離開春暖花開的德里,經過6小時巴士,便是炎熱一如香港盛夏的Jaipur,無論我喝多少水都會蒸發掉。然而,Sangida說,這只是個開始,也不算是很熱。在烈日當空,我們一邊談着,一邊走向一個貧民區(basti)。
佈滿大小石頭的沙堆組成宛如小蛇的走道,旁邊是破落擠擁,形狀不一的矮房子。這個對外人來說如迷宫般的地方,任何小路都可以通往任何一個家庭,任何一個故事。進了窄窄的淺綠色門框,約十名少女擠在小小的客飯廳,她們手裹都拿着一塊布和針線。每天下午2時,放學或己失學的她們都會來到這個Hunar成員的家,練習做刺繡。女孩活潑的雙眸仍然充滿稚氣,她們平均年齡大約只有15歲上下,但其中幾個已經能夠做出非常成熟的手藝。
(圖︰坐在聽電話那位小姐旁邊,穿白色衣服的便是導師)
另一個比較資深的Hunar成員負責做導師,指導年輕女孩剌繡的方法。2009年,Hunar在Jaipur辦了一次刺繡培訓工作坊,這位導師是其中一名學員,那是她第一次離開家裹到別的地方。由於她對刺繡的喜愛,加上天資聰慧,她很快便掌握到各種技巧,手藝是所有人之中最好的,現在她成了培訓新一代的導師。
我問她為什麼會留在Hunar,她想也不想便說,“Hunar make for us and we make for Hunar.” 她覺得在工作坊學到很多知識,也知道設計要有市場考慮。其實她和其他人一樣,正在面對經濟問題。很多婦女也是因為丈夫收入不足養活全家,或是無法無子女讀書等各種家庭的經濟原因所以投入Hunar的工作。她覺得Hunar在經濟上能給予自己及所有女孩一些幫助,因為做衣服需要大量人力投入,大家也因此得到工作。
儘管在一個訪問之前,才聽到有一兩個婦女埋怨着Hunar的工作不夠,不過話才說出口,她們己開始討論著為何這個問題會出現。因為訂單不是很多,買材料也需要錢……說着說着,剛才的你一言我一語慢慢轉為討論問題成因和解決方法——這是一個良好示範,未受過良好教育的婦女們絕對可以做到。她們都知道經營Hunar的各種困難,但每天一針一線的勞動耕耘就是希望之所在;我感到有股力量在她們之間流轉。
Hunar成立到現在只是第三年,還是十分幼嫩,希望看着這些温柔強捍的婦女們一步一步走下去。
(圖︰正在練習刺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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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酷熱;也是走在沙石堆中。我帶出來的水一滴不剩。現在己經不會管拉不拉肚子,或會不會吃太多化學物質慢性中毒,誰給我水我都會喝,中暑死得更快。我又想起,在這樣的天氣下,很多地方連有沒有飲用水也成問題,乾不乾淨,真的會成為次要。
Sangida帶我參加SHG團體的會議,由於不懂Hindi完全無法參與。1個多小時後,可做的觀察己經做過,終於抵受不住苦悶,走到門外吹熱風,也拍攝區內的風景。一個阿姨指着自己家門,示意我進去;Sangida說,Hunar中也有SHG婦女做首飾,她們想我去拍攝。
於是,門推開,一個女孩坐在暗暗的房間地上做bangal(印度女士們喜愛配載的手鐲)。小火爐、鐵鉗子、金屬手環和假寶石,還有女孩靈巧的手,和很多工序,才做出一隻隻bangal。我看着看着,有種傷感,又實在嘆為觀止,原來很多在街上隨處擺賣的bangal,是經過這麼多細緻的處理才做出來的,我一直以為是用機器大量生產。我有種「無論如何都要把看到的事說出來」的感覺,忍不住拍了好多好多長鏡頭。
後來Sangida說,這些做bangal的婦女大部份都是SHG的會員。因為一個SHG成員是首飾店的老闆,他提供原材料給會員,婦女們加工之後,把做好的bengal給另一批人包裝,之後再送到他的店。不同程序的工作收入有所不同。切割打磨原材料的,一天有Rs.50 ~ Rs.80;鑲錎寶石的,有Rs.100~ Rs.150;至於包裝工作,則是Rs.80 ~ Rs.100。如果以每天Rs100,一星期工作6天來計算,這個女孩一個月只有約Rs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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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捨得把DV收好,離開這個房間。另一個阿姨又走過來,叫我去她的家拍攝。在香港沒有遇過這種狀況,通常是人們第一次見你,不願意讓你拍攝,對着鏡頭也會很生硬。他們是反過來,很希望被你拍,我也沒遇過一個受訪對像會怯場。
這個房間較亮,這次有2個女孩坐在小火爐前面做bangal,她們也是很年輕,十來歲的樣子。我開始意識到,這個basti,有不知道為數多少百個孩子,做這種活兒討生活。最後,我到第4個家庭拍攝。之前見到的,都是有如香港五十到七十年代,女人和孩子們一起「穿膠花」那種,家庭式手工作業。這次有所不同的是,這個地方一如工場,裹面有各種化學物質,做好的bangel較複雜,用的珠子也較多。5個小孩各自在自己的小火爐前面幹活兒,一個像是他們爸爸的人滿身金粉,做複雜部份的加工程序。我只知道這些小孩都沒有上學,可惜沒有一個人可以幫我翻譯,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們。
拍攝結束之後,那位爸爸想送我一件東西,是一雙閃閃生輝的bangal,我立刻回謝他的好意,想轉身逃跑。可是大門拴住了,前面是一群人,我被困在屋子裹動彈不得,直到我願意收下這份厚禮並戴上後,他們才放我走,他們都很開心我戴上他們送的禮物。
本來因為他們很快樂,這件事我在心底裹可以告一段落;一直到我發現,其他人看到它之後,不停討論有關這對bangal的事情,諸如手工、用料等。我問他們,這在市場值多少錢,他說,要Rs1000以上!我立刻啞口無言,我們素未謀面,我更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在拍攝他們15分鐘後,可以得到等於人家半個月薪水的一對bangal?我寧可他們能夠成功把它賣出去。
離開這個basti的時候,我們經過一家人的門前。兩個男人蹲坐在一部機器前,旁邊堆着一大堆做好的麵粉棍。到底一個麵粉棍在市場上可以賣多少錢,他們可以賺到多少錢?所有貧民區的人都在經歴着相似的命運。
回到住宿的地方,我看着放在桌上手工精細的bangal發呆,久久不能釋懷。不單是因為這一對bangal,而是我從他們身上得到太多,上層社會對他們剝削太多。我覺得我唯一可以做到對所有人最大的謝意,便是用盡我所有知識和努力,完成這一部宣傳短片。
* 標題是廣東話,直譯為「勞動多少錢一公斤?」





3 意見:
短片完成後我們也想看。
我也想看你拍的片子(ying)
做好之後,一定會放上來給大家看。不過現在遇到很多電腦問題,只能盡我所能完成。
阿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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