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ＭＳＴ

文/圖：鄭小塔

起點。
再過一天，到巴西就剛好滿一個月。這個月從聖保羅移動到了巴西利亞;從只會用葡文打招呼，接下來就只能傻笑，進步到可以回應簡單的對話。更重要的是對MST的認識從書本，前進到住在滿天星星的ＭＳＴ營地。

但這個過程並不舒服。

我其實相信，謙虛的聆聽、敏感的觀察與開放的態度在某些時刻更能幫助在不熟悉的環境中，找到實踐的位置。但語言也絕對是重要的，畢竟語言是常用的溝通方式之一，能掌握較多語言，就能較快的進入他人的脈絡。

當語言不通的時候，只能盡量用一切其他方式，表達自己。
剛開始的磨合期，是令人尷尬。當有專業英文翻譯陪伴的我們出現在褐色土地、藍色天空和灰白色房子間時。不一樣是非常明顯的。
無法直接與人對話，讓人焦慮。這樣的焦慮在拜訪Pipiripau 時最強烈，一來 Pipiripau是我們第一個拜訪的佔領區，二來因為 Pipiripau還是pre- settlement許多條件都比較差。不太知道如何擺放這樣的關係，我們是訪問與參觀的關係嗎？還是將要協同工作的工作夥伴關係？ 怎麼想，此刻的我看起來都比較像觀光客。

關於拍照也很掙扎，這麼廣大的土地、這麼藍的天空、這樣的社會運動方式，總覺得應該留下些什麼紀錄。但對於還沒跟人建立任何實質的關係就拿相機拍攝，自己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後來拍了很多物體。像小孩的玩具車子，狗、貓、樹上的果實等等。好像迴避拍攝具體的去拍到人，就可以假裝迴避掠食一樣。

最後只能用力的告訴自己 ，要趕快學好葡萄牙文，讓這種尷尬的過渡時期能盡早結束。可以真的發展一些具體與人的關係。

想像家的開始？
在離開前Pipiripau 這個pre-settlement時，我們開車繞過一棟正在建造的房子。
這棟房子是將來MST 的工作者們的宿舍，MST的工作人員Ciro和Luis等工作人員將來都會帶著他們的家人進駐這間屋子。屋子的屋瓦是回收巴西利亞城裡有錢人重新裝潢時淘 汰的二手屋瓦，比買新的屋瓦便宜三分之二。屋子的兩邊都要建造集水系統，收集雨水作為日常生活浴廁之用。 除了屋子兩邊的集水系統之外，屋外會有一個廁所，會是乾式的廁所。每使用一陣子之後，裡面的材料就可以拿來做堆肥。而廚房的使用水，也要回收，用來灌蓋將 來屋子的周圍的菜園。

屋子附近有一口井，Ciro說，平時生活的飲水都會靠這口井，但因這區十分乾燥，井都需要鑿的非常深才有地下水。而搬進來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要把這口井周圍的安全設施建好，加上保護網。因為工作人員他們都是全家搬過來，Ciro和Luis都有五歲左右的小孩，因此井以及房子週邊的安全設施是最重要的。Ciro說：只要小孩能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家了。

除了帶我們看他們未來的家，Ciro 也順便介紹了，他們想在周圍種植什麼植物，在遠一點的地方他們還將建造一個公共集會空間，給整個佔領區集會討論、舉辦活動用。他們工作人員的公屋，是生活 和和辦公的地方，大的公共空間是公用的會議舉行地點。這樣，即是在已經住到佔領區，幾乎全天候待在工作環境中情況下，公私領域可以有一些區分。

聽Ciro 講著未來在這片土地上的各種計畫， 看著這一片土地，天空很高，地很寬廣。遠方要種玉米，這邊做學校…我發現我也開始想像，那裡有所學校，另一邊有個聚會所的樣子。我幾乎已經看到在公屋辦公 的MST工作人及他們的家人在這裡生活的樣子，也看到在大空間中熱烈討論的各家各戶。這樣的想像，是不是也是許多其他ＭＳＴ農民的想像呢？我猜想MST吸 引人的地方之一，是想像被眼前的土地勾動，為了可以擁有自己的土地和隨之而來的安定生活。應該促使了許多一無所有的人參與了MST運動。但多少人撐過繼續 長達六到十年或更長沒水沒電，生活不穩定的日子？

或許MST的起點，是因為有現實的利益。擁有土地，擁有未來無限可能的想像。雖然過程千辛萬苦，但是不論如何，實際利益總是實實在在的，在眼前的，你的土地。更何況通常人們都已經實際住在土地上面，也種下了些植物種子正在等待發芽。怎麼可能輕易放掉呢？

人一但開始被吸引過來，接著每天看到土地，與它生活。就像種子放到土地中。

爭取成為合法地的過程中十分辛苦，但至少開始有了改變人行動的契機。我想這也是MST之所以那麼重視教育的原因。因為過程中的培力與組織更加重要。守成不易，被想像勾引很容易。但是把想像轉化成行動，在艱難環境下前進更是困難的。

雨水。
印象很深Pipiripau 的一戶農家，養了一匹咖啡色瘦馬，他們每戶都分配到了七公頃的地，這在台灣是很大的一個範圍了。但這塊地沒有水源，如果需要用水要到遠方對面山邊去取水。 沒有錢買肥料，所以很多作物收成都不好。他說有錢的話，就會去買雞糞當肥料，不貴又是有機的。但重點是他現在一點錢都沒有。沒有錢買肥料，作物長得慢，收 成也很差。如果能買肥料，會好很多。那隻咖啡色瘦馬，主人說，晚上如果有人走進，馬就會一直跑圈圈，吵的受不了，跟狗一樣家，而他們家的狗都非常瘦。之 前，他們也試過養豬，但是豬消耗的食物太多了，負擔不起。

這幾年全球氣候的不穩定，讓看天吃飯農民的生活更添了不穩定。
記得，今年七月份的時候，墨西哥南方奇帕斯省的農民婦女，跟我說她在等待遲到了半個月的雨季。只要有雨水她的玉米就會生長，種在玉米旁邊的豆子也會沿著玉米梗而攀爬成長。
十月份，到了巴西，巴西利亞高原上MST營地農夫，也跟我說了同樣的話。他說：只要下雨，百香果和豆子都可以生長了。他說：要等，等雨季來臨，等雨季的雨落下來後，作物才會生長。一切才會生機。

等待雨季的雨水，到現在為止這句話，在每個拜訪的佔領營地都聽農民們講過，我想，就算是ＭＳＴ的農民，在面對大自然時，也只能和許多一般的農民一樣等待雨季的雨水吧。


巴西的天空和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