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歸正教會聯合會觀察記(上)

文/圖：楊雅祺

這個月的主要工作，就是在美國參與兩個基督教改革宗組織(World Alliance of Reformed Churches – WARC 和 Reformed Ecumenical Council - REC)合併的大會，合併之後此組織成為全球最大的改革宗組織「世界歸正教會聯合會」World Communion of Reformed Churches – WCRC，代表全球八千萬改革宗信徒，這次的會議在美國密西根州的Grand Rapids召開，有來自108個國家上千名代表參加。

這個大會原本跟我在ARENA的工作是無關的，但是ARENA的主管支持我前往，因為ARENA的資源過去與普世基督教組織的贊助高度相關，因此主管也希望我在這次的大會中有機會實現ARENA作為networking的機構與其他網絡的互動，也希望觀察是否有獲得新的贊助管道的機會。

這樣的合併大會，其實有太多可以談、可以寫的東西。從組織的觀點可以觀察組織合併背後的動力，以及合併之後新的組織創設過程中新的機制如何建立；兩個組織在性別議題的認知上有所差異，因次這次大會在性別議題的議程討論上有許多精彩的辯論。另外，由於代表來自全世界一百多個國家，因此在以各大洲為單位的區域會議，或是以各式主題(性別正義、經濟正義、生態正義、青年培力等等…)為單位的會議上，都在各自的層次和文化脈絡上有不同的對話。基督教各教派因為神學詮釋的差異，在特定議題─尤其是性別議題上的立場經常分歧，即使這次的大會在同一個改革宗的教派之內，各地的脈絡和觀點還是有很大的差異，普世運動基於重視各地文化傳統、重視差異的精神，因此在這樣的場合之中可以看見相對多元流動的視角。

我們生活在一個立足在過去遺留下的框架所組成的世界中，今日的議題與過去息息相關，這些國家內部的議題，也往往不只是侷限於該國國境之內，許多國家內部經濟問題與全球資本主義的秩序相關，而基督教在過去挾文化霸權進入許多地區，使當地住民流失自身的語言與文化，這些種種今日的議題，在普世運動的目標─「在和平與公義(peace and justice)的前提下合一共榮」，產生許多激盪和討論。

宗教與社會、宗教與政治

在文字報告裡，我雖然無法詳述大會的每一個面向與細節，只能挑選幾個我覺得有趣的部分分享，但首先我想要先處理這一份文字報告的立基。我認為普世運動(ecumenical movement)的立場是「宗教的，就是政治的」，這樣的立場不只對基督教內許多人來說是基進的，對許多其他宗教信仰者，或是一般人來說也是基進的。這句話可以分別從實然與應然面來理解，從實然面來看，其實不管一個宗教組織如何宣稱自己不問世事、客觀中立，我們無法否認宗教機構的社會面向，而社會面向一向涉及權力分配，所以宗教機構與信徒的活動基本上不可能不政治，許多人習慣將宗教當成清高超然而具有神聖性的機構，而不願正視即使這樣自我宣稱的宗教組織，也不可能真正遠離廣義的政治場域。ARENA的其中一個專案「宗教與政治」，就是在分析亞洲各國的政治與當地宗教組織的互動。因此普世運動認為宗教不但無法迴避於政治，更應該著手批判與正視因為宗教與政治的互動之下所帶來的各種形式的壓迫。這樣的前提在大會所分發的刊物「REFORM」的頭版標題”Faith is Political”中更加清楚的被揭示，在內文當中作者提到(白人的)神學是白人優勢的最後堡壘，而耶穌本人其實是有色人種，但人們將他塑造成亞利安人，而那樣的形象被用以壓迫其他種族的人。

這裡舉的例子是種族與文化霸權的範例，另一方面在性別議題上，以宗教之名進行的性別壓迫更是不勝枚舉。透過這次月報告的分享，我其實希望沒有特定宗教信仰、或是有其他宗教信仰的讀者也能夠對教會的行為和論述進行批判和檢視。當宗教人說：「社會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之時，我想一個社會的公民其實也要說：「宗教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因為宗教的保守主義或基要派會對社會產生很大的影響，我們在尊重宗教信仰的自由之時，也應該理解到教義和教會活動並非鐵板一塊(雖然很多時候教會希望如此)，是可以、也需要在多元社會中被挑戰、互相溝通與對話。

文化霸權與和解之路

普世運動的集會，向來有一個傳統，那就是認識在地的議題，因此當這次會址選定美國，除了在此開會之外，也讓普世教會共同認識北美印地安原住民的處境。會中北美印地安人領袖Richard Twiss透過演說呼籲教會重視真相與和解，認為教會應承認在過去四百年來，將聖經當作殖民和帝國主義的工具，透過寄宿學校等社會化機構剝奪原住民的文化傳統，並將其語言、服裝、樂器貶低為魔鬼的產物，使印地安人必須要用他人的語言去認識神。白人帶來的細菌使印地安人受害，但白人卻感謝上帝讓他們因此不用動一根手指就能夠佔領原住民的土地。而會議所在地的Calvin College作為一個基督教的大學，至今仍培育出複製白人男性神學的宣教士，進入原住民保留區並繼續許多不尊重在地傳統的宣教活動。因此他認為教會應該要搶救神學脫離牛仔之手，發展在地的、處境的神學，並且面對深植在神學裡的殖民語言。

這樣去殖民的論述或許熟悉，在基督教世界裡這樣場合發表這樣的演說，卻不是一蹴可幾，而這樣的故事並不專屬於北美印地安人，在台灣，要求信徒棄決自身文化傳統的傳教方式依舊盛行，演講中也因此提到全球南方(global south)的人們與世界各地的原住民應該合作翻轉白人男性霸權當道的神學。當日演講的下午，在Grand Rapids市中心舉行一場北美印地安原住民的Pow wow，Pow wow是一個盛大的原住民社交舞會，邀請與會者參加原住民的舞蹈集會，象徵印地安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歡迎遠道而來的朋友，並重新站回北美洲舞台的前排。原住民領袖也贈送和解的象徵物給大會，希望大會持續記得在教會事務上與原住民族發展對等的夥伴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