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路上

文/圖：楊雅祺

初抵達ARENA的第二週，適逢ARENA與東北亞歷史基金會(Northeast Asian History Foundation)合辦的一個為期兩天的國際研討會"Reimagination of Asia─Peace Agenda and Politics of War Memory"。這個主題一開始就非常吸引我，雖然研討會期間由於ARENA人力資源嚴重不足，使我們僅有的三名工作人員除了維持會場運作之外，幾乎沒有太多心力去聽每位發表人所帶來的觀點，我仍然藉著短短幾次在場內輪值的時間，開拓了我在這個領域的視野。

研討會落幕之後，我很幸運的受邀參加另一場與戰爭與和平相關的研討會，由許多跨宗教的團體合作舉辦的"Second Inter-religious Conference on Article 9 of the Japanese Peace Constitution"，我在這個研討會中遇見了幾位來自漢新大學(Hanshin University) Center for Peace and Public Integrity的成員，他們邀請我參加一週以後的另一個研討會"MPP Korea Initiative and Transboundary Protected Areas in Asian Regional Seas"，這個研討會結合保育的觀點，提出許多建構和平(peace-building)的實例。

短短一個月內三場研討會有相似的主題，卻是不同的主辦單位，讓我看到韓國市民社會對和平議題的重視，也讓我在這個議題上有許多不同於以往的認識。後來我才知道，明年是韓戰結束六十週年，以及日本進入韓國殖民的一百週年，因此和平的議題在此刻更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記憶的政治

ARENA 的研討會在標題就已經揭示了記憶的政治層面。記憶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互動，人們運用並且重塑過去來建構現在與未來，過去的記憶與我們如何看待當今的自己互相交織影響著，同時也會決定我們如何走向未來、走向一個如何的未來。因此戰爭發生之後，我們並非只是單純的化約出「我們要記取教訓不要再犯」，或是「暴力應該受到譴責」這樣的結論，我們必須聽見還沒結束的故事，以及被壓抑在主流論述以外許許多多隨時代推衍而出現或消逝的聲音，否則戰爭並沒有真正結束。

戰爭未曾結束

ARENA的研討會中邀請到亞洲各國的學者和運動者，揭示了和平議題的幾個切入點。有些故事尚未被聽見卻被資本主義粗暴地觀光化，例如緬甸「死亡鐵路(death railway)」的終點變成一個觀光景點；有些是戰爭倖存的受難者至今仍與公民團體共同努力為真相挺身而出，例如二戰時日本在中國進行細菌實驗的受害者與台韓兩地的慰安婦；也有一些是更細微隱藏在當前政治與文化背景下的微妙認同，例如台灣和沖繩在認同議題上的多重面向；也有學者從和平建構的實際層面分析德法兩國的和解之路。

戰爭如何發

生

記得我剛上大學沒有多久之時，曾經很天真的問系上教授一個問題，世界上難道沒有絕對好的價值嗎？教授問我我想說的是什麼，我說：「和平不就是一個好的價值嗎？」教授答到：「那妳要想想，和平的呼喊是因應什麼而生？」

和平的訴求是因應戰爭而生。

當我們問著如何能和平？事實上要問的是戰爭如何發生？ARENA研討會裡，學者提到中國農村現況時提出了一個問題「資本主義是否會帶來戰爭？」，在一個國家無法對外殖民的情況下，就只能開始對內殖民，將戰爭轉嫁到弱勢者身上，因此戰爭無可避免的和貧窮議題綁在一起。在跨宗教團體舉辦的研討會上，也有日本學者提到在當今的日本社會，貧富差距逐漸擴大，將社會切分成勝利者和失敗者的社會，許多日本的年輕人甚至說：「與其餓死不如戰死」。對貧窮邊緣的人而言，戰爭不是兩國兵火交接，生存就是每日的戰爭。因此和平不等於沒有戰爭而已，一個因為有堅強的國防而安全的國家(national security state)還不能被稱做一個和平國家(peace state)。

新的策略、新的可能

ARENA的研討會呈現和平議題的多元視角，嘗試提出新的論述並且緊扣在地的議題；跨宗教團體與MPP的研討會則更聚焦在具體的實踐上，例如和平教育、非暴力的協商訓練等等...無法在短短的篇幅中呈現，僅就其中兩個讓我較為印象深刻的部分在此分享一下。

跨宗教團體的研討會中，有一位伊斯蘭教的代表，呼籲這樣的研討會之後應該前往伊斯蘭國家舉行，認為和平議題的討論要深入正在或剛剛經歷過戰爭或國家暴力的地方，而不是只在日本、韓國這些和平研究相對發達的國家。

另外一個是海域和平公園(MPP)。許多國家都在公共海域上因為漁業或其他經濟利益有所衝突，但戰爭不只傷及人，也傷及動物，軍事衝突每每對該海域的生物多樣性帶來極為負面的影響。國家雖然有邊界，但生態體系沒有，南韓因此在與北韓交界的海域上提出海域和平公園的做法，加上共同漁場與經濟的合作，劃出稱為特殊和平合作區域(Special Peace and Cooperation Zone, SPCZ)的海域，對於處在緊張關係下的兩個韓國有歷史性的意義。

後記

一路眼花撩亂的參加研討會下來，最印象深刻之處其實是韓國的學界、NGO界對和平議題的關注程度，反觀台灣，在國際政治處境與歷史背景上，其複雜度雖然和南韓不相上下，我們一向有殖民、再殖民的論辯，也不斷面臨對中關係、美對台軍售等等議題，卻沒有這樣澎湃的社群嘗試從過去找到現在與未來的立基，並以邁向和平國家(peace state)為前瞻。

不過回到個人層次，對我而言和平是一種從自身出發，與週邊關係和好的一種溫柔而不帶怨恨的態度，我始終相信從個人和結構層次並行的努力，才能為和平找到出路。

ps.

圖一：ARENA研討會的海報

圖二：韓籍慰安婦第894次每週三在日本大使館前示威，希望日本政府就二戰時所犯的錯誤道歉並給予適當處置

圖三：跨宗教團體加入韓籍慰安婦團體的示威